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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默的榮耀與沉默的信仰 易中天大師關于信仰的問題,有個著名的三段論的表述。 大師認為:第一,我沒有信仰,我無黨無派無信仰;第二,我不反對你有信仰,我尊重任何人的任何信仰;第三,中華文明的特點是三千年無信仰。 總結:易中天嚴格限定信仰的定義,一是‌超自然與超世俗性‌,‌‌二是‌唯一性與超功利性。‌‌基于此,他認為漢民族的信仰實踐具有 ‌實用主義傾向,形成“仰而不信”狀態(tài)。 我同樣尊重大師關于信仰的三段論,但對其中華文明三千年無信仰的說法,不敢茍同。 首先,如果我們把信仰僅僅局限于宗教的范圍之內,這個歸納本身就是偏見。 其次,我認為中華文明的信仰,就是中華文明的文化自信。是中華文明獨特的文化價值觀。 第三,中華文明千年傳承,生生不息,其精神信仰,在歷代知識精英身上得到了充分體現(xiàn)。從先秦諸子百家的思想源流,到唐宋以后儒、釋、道的精神圖景,兼容并蓄,通過歷代文人的不斷提煉、吸收與融合,最卓越特質就是將其文化內核與精神實質熔鑄為一個貫通古今的“道統(tǒng)”的過程。這一道統(tǒng),不僅為歷代學人為之堅守一生,為之奉獻一生,甚至不惜以身殉道。 道之所在,雖千萬人吾往矣。這個“道”也是超越自然、超越世俗、超越功利的。 中華傳統(tǒng)文化的知識精英,我首推崇三閭大夫屈原。 我曾寫過兩篇文章。一是《咀嚼離騷》,一是《行吟大“道”》(見拙作《詩語禪心》)。 屈大夫一生煎熬在報國無門的極端痛苦的精神生活中,代表的是一種獨清獨醒的復雜情感,表達的是一種與世皆濁兮的悲憤抗爭。 千百年以來,屈原自沉汨羅,以身殉國,推此志也,雖與日月爭光可也。 千百年以來,屈原之精神精魄,儼然為士人薪傳不息之精神道統(tǒng)元樞。其“上下求索”的堅守與“九死未悔”的品格,早已化作華夏知識階層精神坐標系中的本源基石,成為道統(tǒng)傳承中不可或缺的精神圖騰。 值得我終身景仰的,為追求精神道統(tǒng)而舍生取義的另一位大儒,是明初的方孝孺。 以當代人的思維,明初的皇位之爭,只是朱氏叔侄之間爭奪皇位的家務事。但,方孝孺卻拒絕為燕王朱棣起草登基詔書,寧死不屈并連累“十族”被殺,是血腥殘酷的不智之舉。 但,在士大夫的信仰世界里,方孝孺不僅踐行了“士可殺不可辱”的品格,更展現(xiàn)了面對強權時,“威武不能屈”的氣節(jié)。 方孝孺成為后世文人志士的 精神標桿,其“從道不從君”、“ 九死猶未悔”的獻身精神,體現(xiàn)了后世文人的獨立人格與道德?lián)敗?/div> 作為明代大儒,他倡導“讀書種子”精神,認為讀書應“以文載道”,主張通過學問傳承實現(xiàn)政治理想。其“正學”思想體系包含質疑求真的篤實精神與養(yǎng)浩然正氣的學術追求,至今仍被視為傳統(tǒng)文化中的典范。 在道統(tǒng)信仰的世界里還包含了最悲壯的民族精神。 崖山之后無漢人。崖山海戰(zhàn),是宋元之間的最后決戰(zhàn),也是漢民族與北方民族間的生存之戰(zhàn)。陸秀夫,南宋最后的宰相,當宋軍船隊最后一艘戰(zhàn)船被元軍攻破,陸秀夫轉身對年僅8歲的小皇帝趙昺說了最后一句話:"國事至此,陛下當為國死,不可受辱于敵。"然后抱著幼帝,縱身躍入冰冷的海水之中。 據(jù)史書記載,投海殉國者超過十萬人。 這一幕,成為中國歷史上最悲壯的一頁。這種寧死不屈的民族氣節(jié),不就是中華民族傳統(tǒng)文化的精神信仰。 “人之所以為人,在于有氣節(jié)。無氣節(jié),則與禽獸何異?” 這是一代代士大夫視氣節(jié)重于生命的信仰之源。 文天祥在獄中寫下的《正氣歌》,“天地有正氣,雜然賦流形。下則為河岳,上則為日星。于人曰浩然,沛乎塞蒼冥……”,其“人生自古誰無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”的詩句,更成為千古絕唱。唱的就是正氣,頌的就是氣節(jié),就是中華文明的道統(tǒng)信仰。 再談明末清初的揚州十日、嘉定三屠。這些浸血的名詞,一樣凝固在歷史的書頁上。 揚州十日史可法孤城殉國,嘉定三屠士大夫群起殉節(jié)。當山河易主,他們以 “城亡人亡”的決絕,踐行著儒家道統(tǒng)“舍生取義”的核心信仰 —— 這是中華文化的精神譜系,以仁義為骨,以忠烈為魂。血色并未斷絕道統(tǒng),反而將這份信仰熔鑄為文化基因,在千百年士人中永續(xù)流傳。 同樣的忠誠與氣節(jié),英雄雖逝,精神永存。 清朝統(tǒng)治大興文字獄,纂修歷史文獻,雖三百年的奴化教育,但漢學的隱秘傳承和民間文化韌性,中華文明的道統(tǒng)仍然以“斷裂性延續(xù)”的方式,頑強不屈的深扎根固在民間。晚清理學復興與經(jīng)世致用思潮的興起,更成為道統(tǒng)向近代轉型的橋梁。 帝制崩塌后的民國初期,因制度劇變與文化激蕩,民國初期的頭二十年,是中華文明的又一次偉大的復興機遇。也是思想掙脫桎梏、百花齊放的短暫小陽春,更是大師星聚、人才井噴的璀璨新嘉期。民國大師的涌現(xiàn)絕非偶然,而是清代道統(tǒng)隱秘傳承與近代西學沖擊共振的結果。 民國的大師,既通經(jīng)史子集,又懂西方學術范式,這種 “古今貫通、中西合璧” 的素養(yǎng),正是大師輩出的核心密碼。所以,復興的本質是“道統(tǒng)文化的現(xiàn)代重生”。 民國的文人是有風骨的,如,民國狂人劉文典,在蔣介石扇他兩耳光時,他敢一腳踢在老蔣的肚子上,傳奇得像講相聲一樣被民間群發(fā),讓無數(shù)知識分子聽得拍案叫絕。其實,民間共鳴的就是知識分子古已有之的“從道不從君”的“特權”,所以,學閥不怕軍閥,就是“盜亦有道”這樣的道統(tǒng)“底線”。 在歷史的長河里,文人的氣節(jié)與風骨,與長天一色,文人的清高與自負,與孤鶩齊飛。 政治信仰與當代的信仰危機 社會始終存在著各種信仰,關系社會整合的政治主張、政治理想,就是政治信仰。如三民主義、如共產(chǎn)主義。 人類社會的發(fā)展當然需要政治信仰,如果失去了政治信仰,也就失去了社會目標和發(fā)展動力。所以,政治信仰是社會發(fā)展的精神羅盤與動力引擎。 與當代人什么也不信的“信仰危機”相比,我更懷念那個信仰曾經(jīng)神圣化的時代。 曾經(jīng),我們的先輩們?yōu)榱俗约盒闹猩袷サ男叛,他們真的?/font>“拋頭顱、灑熱血”。 我們曾經(jīng)有過“升官發(fā)財莫走此路,貪生怕死莫入此門”的黃埔精神;我們曾經(jīng)有過“砍頭不要緊,只要主義真。”的無數(shù)有名和無名的革命先烈。 革命的先烈們,在“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,為狗爬走的洞敞開著”的時候,決然地選擇的是在烈火和熱血中去永生。革命的先烈們,他們的信仰更充滿著“萬郊怒綠斗寒潮,檢點新泥筑舊巢。我是江南第一燕,為銜春色上云梢”詩情畫意。 面對我們革命先烈的對理想的無限忠誠和堅定的政治信仰,把共產(chǎn)主義信仰庸俗化的一些腐敗分子們,你們情何以堪? “信仰危機”傷害更深的是我們一些當代青年。 “十萬青年十萬軍,一寸河山一寸血”。這是當民族危亡懸于一線,一群風華正茂的青年用生命鐫刻在抗戰(zhàn)史頁的口號 歷史永遠銘記:我們年輕中國空軍飛行員如何在裝備落后、數(shù)量劣勢的情況下,將熱血灑在祖國的藍天上。這些熱血青年們用生命詮釋了忠誠、勇敢和犧牲,他們是中華民族永遠的脊梁和驕傲。“是中華民族的英雄,”(周總理語) 請注意,以現(xiàn)在人的看來,這是英雄們本是那個年代的世家子弟。他們有很好的物質生活,卻義無反顧地投身到保家衛(wèi)國的洪流中。毅然選擇了直面死亡,只因心中那份 “寧死不做亡國奴” 的民族信仰。 與心中只有一個小目標,與寧在寶馬里哭,與為了一個綠卡不惜出賣人格和國格的一些當代青年人相比較,兩代青年的信仰鏡像,更顯信仰之光的珍貴與精神失守的可嘆。 他們把物質堆砌當作成功全部,將情感異化為利益交換,把民族根脈拋諸腦后,這絕非簡單的信仰危機,而是精神坐標的徹底迷失,是價值觀的斷崖式墜落。 當為信仰而犧牲的榮耀沉默時,實際上沉默的不是榮耀,而是信仰。 我在《我的親外公是革命烈士》一文中說,有些事,我不把它寫下來,后輩就更沒有人記得了,這些犧牲的無名烈士們,就如云煙,永遠消逝。所以,該到我們喚醒歷史記憶的時刻了。 有人放棄榮華富貴,為了心中神圣的信仰而犧牲,有人為了榮華富貴,背叛自己曾經(jīng)堅守的神圣信仰。 追完《沉默的榮耀》,再回望那段裹挾著理想與考驗的歷史,一個疑問總在心頭盤旋:為何一位曾徒步穿越雪山草地、在槍林彈雨中闖過長征生死關的老革命,最終卻栽在了餐盤里的一份牛排、小姨子的石榴裙下? 長征路上,草根樹皮能當干糧,雪水冰水可作茶飲,極端困苦里淬煉出的是 “風雨浸衣骨更硬” 的信仰;可和平年代里,一份煎得油亮的牛排、幾句柔媚的枕邊風,竟成了擊穿精神防線的 “糖衣炮彈”。這看似荒誕的對比,恰恰撕開了人性的軟肋:再堅定的信仰,若疏于對 “小誘惑” 的警惕,終會在日積月累中潰堤。 也正因讀懂了這段歷史里的警示,我黨在新時期對腐敗的 “零容忍” 才更顯深意。它不是一句口號,而是對 “千里之堤毀于蟻穴” 的清醒認知,是對 “防微杜漸” 的踐行。 從一頓違規(guī)的飯局到一筆隱秘的賄賂,從一次人情的變通到一場權力的尋租,每一個腐敗的“小缺口”若不及時封堵,終將釀成侵蝕執(zhí)政根基的大禍患。 以史為鑒,方能明辨是非;以零容忍的態(tài)度筑牢防線,才能守住革命先輩用鮮血換來的 “沉默的榮耀”,守住民心向背的根本。 歷史鏡鑒:警惕誘惑背后的潰堤之險。 謹以此文紀念吳石將軍、陳寶倉將軍、共產(chǎn)黨人朱楓、地下工作者聶曦。 張存友二2025年10月21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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